湄州妈祖 海峡之间的神
发布时间:2019/1/31 14:57:02 浏览数:526
  等我买好渡轮船票,那十来名戴着统一的黄色帽子,有点像是从台湾过来的游客已走上快艇,转眼就没有了踪影,只留下因客人太少而显得空荡荡的候船大厅。 

  5月10日下午,在每半小时一趟的轮渡由大陆这头的文厝码头开往湄州岛之前,我一直在候船大厅里四处打量,试图寻找台湾游客的身影。第二天,5月11日———农历三月二十三,正是中国沿海和东南亚、日本、美国等国的1亿多人共同信奉的妈祖诞辰,而以台湾地区民众尤为信奉。 

  两年前,我曾经看过香港电视台的一档关于中国文化的节目,讲到妈祖时,他们把妈祖放到了这样的逻辑框架当中:普通渔女-民间供奉-朝廷赐封-千年沉淀-文化现象-经济现象-政治现象。其中的后两点,引起了我的莫大兴趣。妈祖文化的形成和流传,在我能找到的资料当中,已有非常多的阐述,但是妈祖如何能成为经济现象,甚至是政治现象,却鲜见于论述文字。那一辑电视节目,于后两者论述也不多,只是提到,妈祖带旺了福建莆田湄州岛的经济,同时也成为内地与台湾交往的重要纽带。 

  中国人是最讲究传统和辈分的民族,在中国人的心目当中,神灵的神力大小,也要视乎其与主神、主庙的亲疏远近。到祖庙烧炷香祈个福,信众在心理上会得到很大的精神满足。台湾岛上民众信奉的神灵,与内地民众有着宗亲关系。包括所有的妈祖庙,都是由内地直接“分灵”过去的,台湾民间回内地寻根访祖的人群当中,有很大一部分是妈祖信众,他们也会替自己供奉的妈祖一并寻根访祖。台海关系在今年令两岸三地的民众高度关注,而5月11日的妈祖1044年诞辰,恰好镶嵌在这历史的节骨眼上。 

  夜色中的香火 

  渡轮驶近湄州岛,蓝天烘托出安详而美丽的妈祖塑像。塑像下是琉璃瓦的房顶、保险公司和中国电信的广告牌、现代风格的客运码头,以及出港后蜂拥而上的摩托车搭客仔。 

  西北-东南走向的湄州岛面积不大,长14.35公里,最宽处估计只有两三公里。妈祖庙就在岛的最北端,高高耸立的妈祖石像高14.35米。岛上有三万多居民,在行政上是一个镇的建制。从我住的酒店到妈祖庙只有几分钟的步行距离,透过房间窗户能看到耸立的妈祖像。出乎我的意料,在妈祖诞的前一天,岛上居然没有多少游客。人们告诉我,在这一天,各地的妈祖庙都会搞祭拜活动,尤其是台湾,因此这一天来湄州的信众反倒比平日还少。 

  在沿海东路下边的海滩上,几位老伯在往简陋的木船里装渔网,他们说要在凌晨3点出海,第二天下午3点左右才回到岸边。所谓妈祖诞前后禁渔几天的习俗难道已经不再生效?和一千多年前妈祖———那时候她还叫林默娘———生活的年代不同,今天岛上的居民基本上不再出海捕鱼了。而林默娘最初是以渔民的保护神的形象出现的。 

  几盏明晃晃的大灯,放射出橘黄色的光芒,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拖出一个个长长的人影。晚上9点多,妈祖庙半山的太子殿下广场上,孙悟空正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。每年妈祖生日,湄州岛上的居民们都可以连续四天享受到免费的莆仙戏。 

  这有点类似大年三十晚上守岁。按照当地习俗,农历三月二十二晚上,很多人都会在妈祖正殿前守候到午夜,只为了在妈祖诞辰来临之际烧上第一炷香。 

  烟气缭绕的天后宫正殿内,一头猪张开四蹄,趴在“神昭海表”的牌匾之下。前面伫立着一位时髦女郎,还有一位浑身红衣,跪在垫子上叩头的中年妇女,她身上的红衣是妈祖诞辰时妇女穿的讨吉利的服饰。左手边,一位男子在供桌前虔诚地点燃手中的香火。 

  神态安然的妈祖脚下,横七竖八躺着一些人。为了维护秩序,当地派出所出动了不少警力,几位年轻的干警像妈祖殿内配祀的神一样,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热闹的信众们。在这个下午,18岁的洪利和40多位石狮老乡坐了3个多小时的车、船来到岛上,此时洪利正坐在自己带来的凉席上,看着老乡们打牌,一位坐着的阿婆脑袋耷拉,显然是睡着了,右手中的两枝香却犹自燃烧。他们都在期待着午夜零点的到来。 

  裹着红色花头巾的惠安女也来了。一群穿着蓝色长袍的年长男人,还有穿着红衣的女人———据说,丧妻的男人不能穿蓝袍,丧夫的女人也不能穿红衣———开始出现在供桌前举行参拜仪式,三位专门的礼仪师在前面喃喃唱着颂词。殿内外香气愈来愈浓,熏得人眼泪直流,鞭炮声也越来越密集。 
  午夜零点前后,我在正殿外的高台上支架拍照,只见人潮涌将过来,人头拥挤,无数双手高举着一炷炷星星般的香火,向殿前的香炉和殿内移动。 

  人潮很快又在零点过后不久散去,夜风中浓郁的香火一时还无法完全消散,完成了向妈祖祈福的人们,此时都带着满足离开了妈祖庙。千百年来,妈祖文化就在形形色色的人潮聚散中,向有着不同的政治、经济以及文化背景的人群散播。 

  浓浓夜色中,我往山顶上走去。往东往南往西往北都看不到海,橙色的灯光在夜空中映照出了高大的妈祖像。听说在海的另一头,正对着湄州的是台湾云林县的北港朝天宫,一尊样式、高度相同的妈祖与湄州妈祖就隔着一道海峡,不分昼夜,两相对望。不知道在同样的时刻,对岸那尊陷在一样的夜色中的妈祖,是否也刚刚歆享过信众们的烟火供奉? 

  妈祖脚下曾经是战壕 

  11日上午,酒店大堂内,在靠近大门的桌子上,摆有一尊峨冠红袍、坐在一张小木椅上的妈祖塑像,服务员说那是客人在昨天晚上请回来的。在这尊崭新的妈祖像后,一位打扮入时的女郎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当地报纸。 

  妈祖山门后的广场此时成了一个商业阵地,“可口可乐”公司早早就搭起了太阳伞,一个名为“泰山仙草蜜”的国产饮品也抢占了广场一角。这些年为重建妈祖祖庙捐款的两岸三地的人们,姓名和籍贯都被刻到了广场边的石碑上。 

  由矗立山顶的湄州妈祖石像往下,山脊上建有一组黄瓦白墙、飞檐斗拱的仿古建筑群。在许多建筑的屋脊中央,还立有两条飞龙,在蓝空中尤为醒目。这个上午,妈祖文化广场上,一个带有表演性质的大型的祭拜仪式正在进行。高高耸立的牌坊前,15位身着镶紫边玄衣的女青年围在摆满果品的红色供桌前,不时用塑料棒槌敲击铜钹,口中念念有词。诵经团的后边站立着一红二蓝三位长者,据说是湄州妈祖董事会的三位头人。中间那位身着红袍的老太太,是前任董事长,她在“文革”后致力于恢复妈祖祭拜,被人们称为“活妈祖”。 

  和副董事长薛金燕聊天,才知道山顶妈祖像脚下的那条“水沟”居然是当年海防部队运送物资的战壕!原来,从解放后到1983年,湄州岛一度是对台作战的军事最前线,而薛金燕本人在1979年转业前,一直带着部队在湄州岛上挖工事、修战壕。他指点着昔日的海防工事告诉我:太子殿上的“隐仙洞”当年是储藏军事物资的所在;刻有福禄寿字样的石头上边,曾经架设过枪炮。“鞭炮声总比枪炮声好。”听见正殿门前的鞭炮声,薛金燕感慨地说。2002年5月妈祖诞期间,在湄州妈祖金身巡安金门之前,薛金燕作为和平交流的代表,先期到金门去做筹备。那几天当中受到的隆重礼遇,让薛金燕至今难忘。 

  从1983年恢复妈祖祖庙起,台湾来的信众就从不间断。薛金燕说,山上的建筑除了正殿外,多数是由台湾同胞捐建的。在不断进香和捐建亭台楼阁的过程中,同根同源的台湾同胞们在心理上找到了慰藉。
  7.5公里,或者更远 

  “对台客运码头7.5km”,刚上岛时我就看到了这块醒目的指示牌。薛金燕告诉我,两年前湄州妈祖金身巡安金门,就是从对台码头起航,坐了5个多小时的船直航到金门岛上去的。当时有好几万湄州岛上的居民和从周边赶过来的民众,就是从祖庙正殿出发,步行把妈祖金身一直护送到这座码头上去的。 

  12日上午,当我对摩托车司机说要去对台码头的时候,他非常诧异地说,“为什么不到黄金沙滩去,那有什么好玩的?” 

  没有想到,在湄州岛的最南端,我看到了已经锈迹斑斑的伸向茫茫大海中的卸货架,铺在上面供人走动操作的铁网被人钉上了木封条,支撑廊桥的混凝土支柱也已被海水泡蚀得不再光滑,上面白色的斑痕不知道是不是寄生的贝类。 

  一位拿着望远镜的年轻人走了过来,他有点戒备地看着我拍照,并且非常警惕地盘问了我的身份和职业。原来他在客运码头里负责边检业务。 

  岸边的候船大厅,面积和规模比北岛轮渡码头还要大,加上没有人,更显得空旷。大厅内还设有边检、检疫的功能区,门口处出入境办理柜台的玻璃上贴有醒目的“请提交台湾出入境证件”字样。 

  我在没有人的对台码头上徘徊了许久。据说,离湄州岛最近的台湾海岛,不到20海里。没有人指点,由太阳的方位,我也大致判断得出台湾的方向。从湄州妈祖祖庙到对台码头是7.5公里,但是由这里到台湾本岛,距离又是多少呢? 

  ■背景 

  “灵妃一女子,瓣香起湄洲”,南宋诗人刘克庄这句诗颇能总结妈祖在北宋短短100多年间由人而神的历史。妈祖本人叫林默娘,公元960年生于福建莆田湄州岛(旧称湄洲岛),28岁那年为救助海难而捐躯后,岛上民众开始为其修庙奉祀。 

  莆田地处台湾海峡西岸的中部,历史上隶属于泉州,两地航运非常发达。妈祖能由莆田流播到外地,由地方神发展为全国性的神,取决于当时泉州莆田地区在中国航运地位之举足轻重。朝廷的大力推广是另一个原因,笃信道教的北宋皇帝宋徽宗最早给妈祖庙赐以“顺济”匾额。此后几百年间,历代皇帝出于种种原因,封号由2字累加至64个字,爵位由“夫人”而“妃”、而“天妃”、而“天后”,直至其成为惟一的海神。世人在妈祖身上总结出了像“慈悲为怀”、“扶危济困”以及“助人为乐”这样一些符合普世道德审美的品格。 

  妈祖信仰,遍布两岸三地,尤以台湾最为兴盛,在台岛甚至会有民众抬妈祖像上街抗议,或表达政见。据说澳门的外语名Macau也是来自妈祖的音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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